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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6章 第 7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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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6章 第 76 章

事實證明, 狗罐頭真的很難吃。相比狗零食,還是小餅幹好吃。

厲子曜跑到榕樹下,一手撐住樹幹在幹嘔。

方致遠擰開水龍頭瘋狂漱口。

桑榆伸出粉色的舌尖輕輕舔了舔勺子,認真評價:“確實很難吃。”

宴習扶額:“……”有時我真的很無助, 到底誰才是有病那個。

“別吃了、別吃了。這哪是人吃的!”宴習抽走桑榆的勺子, 扯開話題, “你不是說給我煮了面嗎?吃面吧。”

“我去給你盛面。”桑榆說著就走進屋裏。

在一片寂靜中, 宴習無聲盯著手裏的勺子:真的有那麽難吃嗎?

他疑惑地蹙起眉頭, 也伸出舌尖舔了舔。

“嘔~”刺激性的腥味沖擊嗅覺,腸胃瞬間翻江倒海。

這玩意叫狗罐頭是有道理的,根本就不是人能吃的!

方致遠緩過勁來,坐在椅子上喘氣:“就你犯賤, 都說了難吃, 還非得去吃!”

“喲~”宴習不屑:“不知道是誰口味刁鉆, 非得說要嘗嘗?”

方致遠呸了一口:“我樂意, 關你屁事!”

“那你自己吃就吃了,幹嘛要扯上桑榆!”

方致遠大喊:“關你屁事, 我樂意!那是我哥, 你離我哥遠一點!”

“桑榆是你哥沒錯, 但他是個人格獨立的人,你沒資格幹涉他的交友!”宴習逼近他, 眼神淩厲:“方致遠,你整天在桑榆跟前嚷嚷, 但說到底你有什麽資格替他決定人際關系?難道桑榆和你從小長大,就要一輩子圍繞著你轉嗎?”

“我……”

宴習身形挺拔, 站在方致遠跟前投下的陰影將他徹底籠罩,給人巨大的壓迫感:“你其實並不是針對我, 而是在平等地針對接近桑榆的人。即使不是我,你也一樣會對接近桑榆的人惡言相向,態度排斥。”

“你胡說!”方致遠擡頭死命瞪著他。

宴習冷笑,一手撐住桌子,緩緩俯身湊到方致遠耳旁。

聲音陰冷無比:“但是方致遠……你真的是在為桑榆好嗎?還是說你一直在享受桑榆無條件的關愛,所以無法接受桑榆把同樣的註意力放在別人身上,因此自私地想把接近桑榆的人擠兌走?”

方致遠猛地站起來,發瘋一樣大喊:“我沒有!你再瞎說,我就撕爛你的嘴!!”

相比方致遠的失控,宴習則雲淡風輕地反問:“哦?是嗎?”

這句帶有嘲諷意味的話就像出膛的子彈,正中方致遠的心臟。他宛如發狂的野獸朝宴習沖去,通紅的眼睛裏全是憤怒:“閉嘴!給我閉嘴!我他媽的打死你,讓你胡說八道!”

厲子曜從身後抱住他,“遠哥,你冷靜點!”

“你放開我!放開我!!!”方致遠拼命掙紮,表情猙獰,眼眸深幽如狼。

宴習冷眼看著他,一言不發。

厲子曜環住方致遠的手愈發用力,他很心痛方致遠失智般地嘶吼,聲音帶著哽咽溫聲說:“遠哥,你不要這樣,好不好……”

他向宴習投去哀求的眼神,希望他不要再刺激方致遠了。厲子曜生性敏感,他其實是知道宴習說的是對的,友情應該是平等的,而不是單方面去占有。但是宴習這樣明晃晃地說出來,會打破方致遠高傲的自尊心。

宴習看見厲子曜全是捉痕的手臂,驀地一蹙眉。

就在宴習想上前揍一頓方致遠的時候,方致遠用力推開厲子曜,厲子曜沒站穩跌倒在地上。

方致遠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厲子曜,一句失望的話劈頭蓋臉而來:“連你都幫著他!”

“我沒有……”厲子曜瞳孔失去聚焦,他不敢相信方致遠會對他說這樣的話。

修長的手節骨凸起,因用力而發白。方致遠自嘲地苦笑一聲:“真有你的,厲子曜!”

說完,就沖了出去。

“我沒有!遠哥,我沒有!!!”厲子曜狼狽地從地面爬起來,哭著追了出去,“遠哥,我真的沒有……”

院子裏一片寂靜,就連蟬也不叫了。

宴習看向那個一直停留在屋內門檻的影子,直到影子動了動,桑榆從裏邊走出來,他才收回視線。

把兩碗清湯面放在桌上,桑榆遞給宴習一雙筷子,兩人沈默地坐下。

面是掛面,清湯飄起一撒蔥花,還有個煎得焦黃的荷包蛋,簡簡單單再也沒有多餘的配料。

沒有小美鬧騰的院子,今日顯得格外安靜。

宴習小小地咬了口荷包蛋,因為是桑榆做的,所以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荷包蛋:“我……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?”

桑榆的眼睛一向都平靜如淵譚,讓人猜不透他。現在淵譚裏終於註入了活水,有了溫度與情緒,他說:“宴習,謝謝你。”

方致遠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、好朋友,但是再親密的關系,也應該維持適當的邊界感。

他可以忍受方致遠對他的東西不問自取,他也不介意。但是不等於可以允許方致遠對他實行類似監視的行為,偷聽、偷窺,這些並不是朋友應該做的。還有排擠朋友的朋友,這都是桑榆無法接受的。

他本來想和方致遠開誠布公談一談,但是桑榆太了解方致遠的性格了。他如果身為當事人去跟方致遠說這些,方致遠很大可能會鉆牛角尖,認為桑榆是為了另一個人去教育他、去警告他、去疏遠他。

方致遠絕對會反問桑榆:明明以前我們的關系都是鐵哥們,為什麽另一個人出現了,你就森*晚*整*理要跟我說這些?是因為你的好朋友不再是我嗎?

如果真到了這一步,桑榆和方致遠的關系就算不雪崩,也會出現隔閡,再也回不到以前了。所以桑榆一直想不出恰當而委婉的方式和方致遠聊聊,現在宴習把這些話說出來,或許效果遠遠比桑榆束手束腳跟方致遠講要好。

宴習能明白桑榆的難處:“沒什麽好謝的,能幫到你我也挺開心的。哪怕不是我,你也不可能一輩子只有方致遠和厲子曜兩個好兄弟,我也只是恰好是第一個能接近你的人。以後等你到京都上大學認識更多的人,方致遠總不能一個一個把人趕走吧?”

桑榆嘆了口氣:“希望致遠能想通吧。”

宴習的笑容讓人安心:“放心吧,牛逼哥很牛逼的,不要小瞧他的自我消化能力。其實他內心也意識到自己是不對的,只是不想正面面對,或者是能拖一時是一時。不然你看他剛才為什麽惱羞成怒發瘋,還牽連子曜?”

“但願吧……”桑榆吃了幾口面就不想吃了,往後仰靠在椅背上,憂郁地擡頭望向蔚藍的天。

“你不吃了?”宴習問。

桑榆搖頭,他很擔心方致遠,沒什麽心情吃東西。

宴習的聲音從旁邊傳來:“其實吧,方致遠根本就不用吃我的醋,因為我跟他根本就不是一個賽道的。”

還在憂愁的桑榆:“?”

“他是你兄弟,而我是你的……”宴習略帶羞澀,“男人。”

宴習的話就像一道驚雷當場劈中桑榆的腦門,桑榆保持震驚的表情足足楞了十秒。

那是桑榆人生第一次,感覺自己的靈魂徹底被震撼到!

他緩緩低頭看向宴習,正想張嘴說些什麽的時候,發現宴習已經把他吃過的面吃幹凈了,就連湯汁也一滴不剩……

宴習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,怪不好意思地說:“還是你那碗香。”

桑榆:“……”

“那個……”宴習扭扭捏捏像個害羞的小姑娘:“你記得對人家負責。”

那一刻,風沈默了、蟬沈默了、桑榆也沈默了。

樹上的鳥兒拍拍翅膀走了。

宴習見桑榆不吭聲,瞬間不依了:“怎麽,你想賴賬?可我告訴你,全夏城都知道我穿過你的睡衣了,你要是不對我負責,我以後還怎麽做人了?”

“???”,桑榆:“什麽全夏城都知道你穿過我的睡衣?”

宴習低頭捏住衣角,半咬唇瓣低聲說:“那天你趕我走的時候,我穿著你的海綿寶寶睡衣繞著夏城逛了一圈,全部人都知道了。”

桑榆:“……?!!!”

太陽穴突突地跳,一口氣憋在桑榆胸口,他感到一陣天昏地暗。

致遠說得對,這個人真的很不要臉!!

五秒後。

桑榆院子的大門“嘭”一聲關上,整條17街都震了震。

站在大街上的宴習:“……”我又被扔出來了。

***

十月中旬的夏城依舊熱浪翻騰,清晨的蟬鳴鳥叫此起彼伏,路邊的野草卷縮一團期待雨季來臨。

宴習嘴裏叼著根吸管,大清早就來敲桑榆的門,但沒人應。

於是蹲在榕樹根下撥通桑榆的微信。彩鈴聲停止,手機揚聲器震動傳出桑榆慵懶的聲音,電流帶出沙啞的尾音。

宴習感到一陣酥麻,腦袋暈暈漲漲,像是喝醉酒。

電話那頭的鬧鈴喚醒沈醉的宴習:“額……那個,柏奶奶今天早上就要做手術了,我們一起去看看她。”

“好,等我十分鐘。”

宴習聽到桑榆那邊拖鞋走動的聲音,猜想桑榆才剛起床去洗漱:“現在還早,你不用著急。我去給你買份早餐,你想吃什麽?”

“給我帶份玉米餃,多加點花生醬,還有一杯豆漿。謝了,回頭轉你錢。”

宴習一手蓋上鴨嘴帽就起身往方記走:“嗐,跟我客氣什麽,都是睡過一個屋的人了。”

“滴——”電話被毫不留情地掛斷。

宴習:“……”

方記門前拉起大棚架起早餐鋪,十幾個蒸籠疊得老高,水蒸氣順著外壁蜿蜒而下在桌面聚成一灘水。今日是周天,來的人不多,但早點樣式依然豐盛,十來個籠屜擺在跟前,上面蓋有薄薄的白布以防溫度冷卻。

宴習隨手掀開白布一角,白氣便糊了他一臉。

方叔從裏頭快步走出來,笑著說:“是小宴啊,來來來,想吃什麽,叔請你。”

宴習熱情回應:“謝謝方叔,想要一份玉米餃和一個豆漿。”

“行,叔給你拿。”

宴習朝方記裏看了眼,沒發現方致遠,按理說方致遠應該早上就出來做生意了:“方叔,班長不在嗎?”

“哦,小遠啊?他昨天說不舒服,早早就洗澡上床睡覺了,現在還沒起床。我待會去看看他,要是還不舒服,就帶他去醫院掛號。”方叔說。

“叔,您別擔心,班長沒事的,可能是最近學習太累需要休息而已。”

方叔打包好玉米餃,心有同感:“現在的孩子學習任務太重了,每天十一二才睡,不到六點就起床,比我們這些大人還累。唉……我看著也心疼。實在不行我就給他請兩天假,專門用來給他打游戲放松。要是身體垮了,成績再好又有什麽用。”

“方叔,您放心好了,班長會沒事的。”宴習安慰方叔,打開手機掃貼在墻上的收款碼。

機械女聲響起,宴習已經走遠。方叔才回神,探頭出去大喊:“哎,不用給錢,說好請你。”

“謝謝叔,不用啦。”宴習遠遠朝方叔招手,聲音裏帶有笑意。

方叔也跟著笑了笑,一回頭就看到方致遠頂著個雞窩頭陰沈著臉站在身後,方叔被嚇了一大跳,捂住心臟說:“兒子啊,你怎麽不吭聲,是想嚇死老爸嗎?”

方致遠眼底青黑,看起來像一夜沒睡:“爸,我有些話想跟你聊聊。”

方叔左右看了眼,湊到方致遠耳邊神秘兮兮說:“兒子,咱家的存折和房產證就放在床底下的第二塊磚下面,密碼是你媽媽生日。”

“……”,方致遠:“爸,我沒問這個。”

“放心,等你18歲成年了,爸就把方記交給你。”

方致遠胡亂捉了把頭發,大喊:“爸!我不跟你聊這個,我要跟你聊人生!!”

“好好好,別激動。聊,必須聊!”方叔幹脆生意也不做了,掛出“休店一天”的牌子,讓夥計回去休息。今天就只跟兒子聊人生了,這人生啊雖然方叔都沒活明白。但兒子要聊,就必須聊,硬聊也得聊!

***

宴習走到西巷的時候,桑榆剛好背著書包走出來,兩人一起去公交站。

從夏城打車到市裏要快很多,但桑榆選擇坐公交單純是因為窮、沒錢;而宴習是因為可以和桑榆多待一會。

特意繞了兩條街去了水果店,夏城的水果價格和市裏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。桑榆把喝剩的豆漿隨手遞給宴習,然後專心挑水果,再回頭時宴習已經把豆漿喝完了。

桑榆:“……”

宴習表示自己無辜:“我以為你不喝了,才喝的。而且我剛好有點口渴,還別說,比我那杯要甜。”

“……”桑榆表示無語。

結了賬,上了公交來到醫院。按照莫鴻給的醫院名稱,兩人很快來到醫院一樓。這是一家高級私人醫院,桑榆剛到前臺報出莫鴻的名字,護士就笑臉相迎,把他倆領到一個高級病房。

門是打開的,宴習老遠就聽到莫鴻的聲音:“奶奶,您就聽話,我們過幾天就能回去了。我們現在先抽血做檢查,好嗎?”

“不抽,我為什麽要抽?你又是誰?我大孫子呢?你們這些人想做什麽?”

桑榆和宴習相視一眼,看來柏奶奶並不配合醫治。正想進去的時候,卻被人攔住。

病房左右兩邊各有一個身穿黑色衣服的人,他們眼神警惕、且侵略感很強。交叉負手守在病房外,耳戴一副特殊的藍牙耳機。其中一人按動藍牙,不知和誰低聲說了些什麽。

宴習無聲掃了這兩人一眼,雖然他們穿著長衫,但從他們的站姿和身形來看,必然不是普通人

他們的藍牙耳機亮了一下,像是有人回覆,隨後便恭敬地讓桑榆和宴習進去。

在與這兩個黑衣人擦身而過的瞬間,宴習留意到他們放在後背的手。哪怕是放松狀態,力量感依然很強,血管清晰可見,這是常年運動鍛煉才會有的特性。

而且他們的指關節全是陳舊的老繭……

但宴習沒看到的是,桑榆自見到這些人開始,就微不可查地厭惡性蹙了蹙眉。

還在苦惱的莫鴻一看到宴習,就好像見到救命稻草,他拉住宴習:“快快快,哄一下奶奶,只有你搞得定了。”

宴習點頭表示沒問題。隨後他清了清嗓子,極其誇張地喊:“奶~奶~~”

莫鴻差點沒站穩,雞皮疙瘩起了一手臂。桑榆放水果的手一顫,蘋果“啪”一聲掉在地上。

宴習的這聲“奶奶”攻擊力實在是太強了,讓人聞之驚駭。

莫鴻走到桑榆身旁,捂嘴低聲問:“你什麽時候閹的宴習?”

桑榆:“沒閹。”主要是沒錢。

莫鴻失望:“他聲音夾成這樣,看來做太監這行是老天爺賞飯吃。”

桑榆給他用四字成語概括:“天賦異稟。”

莫鴻:“……”媽的,最煩裝逼的人了。

“哎喲~大孫子!”柏奶奶一見到宴習就樂開花,“快來讓奶奶瞧瞧,哎呀怎麽瘦了那麽多,奶奶可心疼壞了。”

“可不嘛~”宴習撒起嬌來真的很夾,“外面的飯菜又難吃又不健康,就把我吃成這樣了。嚶嚶嚶,人家委屈~想哭哭~”

莫鴻蹙起的眉頭快夾死一只蒼蠅:媽的,宴習在惡心人方面也是天賦異稟。

但奶奶就是吃他這一套,先是罵了一頓外面使用地溝油的不良商販一頓,而後一把抱住宴習:“大孫子咱不吃那些東西,咱回家做好吃的!”

“可是奶奶,您身體不好怎麽給我做好吃的啊?就算您能做,但是您要是累壞了,我還要照顧您,我怎學習呀?我怎麽考大學,怎麽掙大錢孝敬您和養媳婦~”宴習使用激將法。

奶奶果然上鉤了,心想可不能拖累年輕人:“那咱楞著幹嘛?趕緊看病啊!”

莫鴻一聽,瞬間一激靈。馬上跑出去叫護士進來抽血檢查。

他偷偷給宴習豎起大拇指。沒想到自己束手無策的情況,宴習一來了就全都搞定了,早知道就讓宴習早點來了!

莫鴻的笑容突然僵硬地掛在臉上。不知道如果大哥也在的話,他會不會這樣哄奶奶……

柏奶奶雖然不覺得自己有病,也十分抗拒這些所謂的治療,但看在大孫子的份上還是算了。她覺得頭暈純粹就是回家睡兩天的事,不明白非得浪費錢幹嘛。有這功夫,不如買只雞回來給大孫子補補。

柏奶奶心裏愁啊,也不知道要撿多少天破爛才能把這些錢掙回來。

在等檢查結果的時候,宴習把柏奶奶哄得開懷大笑,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真是兩婆孫。

二十分鐘後,病房門口出現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人,莫鴻無聲跟了出去並關上門。

莫鴻再次回來的時候,臉色很不好。經過的時候,桑榆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煙味。

“奶奶,我們先睡一會覺,等下醒來再繼續聊,好不好?”莫鴻臉上的溫柔,是桑榆這麽多年第一次見到。

奶奶聽到莫鴻的話,不高興了:“我和大孫子說話,睡什麽睡!”

宴習心領神會,他立刻明白莫鴻真正的意思:奶奶是時候要手術了。

宴習說:“奶奶,我要回去做作業了,今晚過來再聊好不好?”

“好!”

“但是您要先休息,不然我今晚來了您也沒精力和我聊天。”

“那行,我先睡一會,你今晚來我肯定能和你說上一晚。”柏奶奶笑著躺下,握住宴習的手很快就睡著了。

一群醫務人員安靜地進來,給柏奶奶帶上一個呼吸罩,便把柏奶奶推進了病房。

莫鴻緊張跟在身後,直到手術室大門關上,他被迫留在外面。

手術室的燈驀然亮起。

莫鴻摸出煙盒和打火機,正想點著時,又把打火機放回口袋,只是叼著根沒點燃的煙。

宴習認出這煙的牌子,不是什麽牌子貨,價格很便宜。

偌大的手術室等候廳,靜悄悄一片。

在這裏,時間的等待是最漫長的。

有專人進來在桌上放了新鮮是蔬果、茶水和點心,而後默默離開。

但根本沒人有心思吃這些東西,鮮紅的西瓜逐漸氧化變色,又有人進來重新換了一批。

莫鴻坐立不安,在手術室門口不斷徘徊。手一抖,煙掉在地上。他蹲在一旁,手指插在發梢,硬生生地扯了一把自己的頭發。

他穿的衣服全是褶皺,下巴隱約冒出青茬,應該是這些天一直在照顧奶奶。唇瓣很蒼白,就連臉頰也微微凹陷。

宴習突然發現:莫鴻瘦了。

奶奶說宴習瘦了,卻沒發現一直照顧她的人才是瘦了,她甚至從未認出過莫鴻。

墻上有一個巨大的電子鐘,數字每跳動一下就意味著消逝一秒。

但手術室的燈仍然亮著,沒人從裏面出來……

莫鴻說奶奶的手術有一定的風險,至於危險性有多高,他沒說。

數字時鐘繼續跳動,從不為任何一個人停止。就像風,從不為世間事物駐步。

“我去上廁所,有事打我電話。”莫鴻對桑榆和宴習說,可他的聲音疲憊不堪。

莫鴻微微佝僂地離開。從後面看,他似乎沒以前高了。

“這家醫院看起來並不簡單。”宴習說。

“天價醫藥費,不是一般人能承擔的。”桑榆說:“能進這家醫院的人非富即貴,而且社會地位都不一般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的?”

桑榆像是回憶:“我媽媽曾經在這裏治療過。”

宴習沒再說話。

一個小時後,莫鴻還沒回來。

宴習從椅子上站起來:“我也去一趟廁所,很快就回來。”

“嗯。”桑榆淡淡應了聲,緊緊抱住懷裏的背包。

順著指示牌找到廁所,宴習剛進去就楞住了。

是莫鴻。

他靠在洗手臺的墻壁上,閉眼微揚著頭,整個人籠罩在煙霧裏,地上全是燃盡的煙頭。

宴習垂眸,不知該如何安慰莫鴻。

聽到腳步聲,莫鴻睜開眼,往臉上潑了幾捧水,抽張紙巾隨便擦了把便離開。

宴習再回來的時候,莫鴻還是蹲在那個位置。

在手術室門前,時間變得沒有概念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手術燈終於熄滅,護士推著柏奶奶出來:“手術很順利。”

這句話就像一道赦免,令所有人松了口氣,心裏壓住的大石終於被敲碎。

莫鴻顫抖著手慢慢推柏奶奶回去,桑榆看到他偷偷用手背擦眼淚……

柏奶奶麻藥還沒完全消失,還有一個小時才徹底清醒。

宴習決定今晚在這裏陪護一晚,如果他在的話,柏奶奶會心安很多。

桑榆和宴習下樓,去外面的超市簡單買點日用品。

來到一樓大廳的時候,桑榆卻突然停住腳步,看向一個角落。

宴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那裏有一架鋼琴。

桑榆的聲音很輕:“我曾經在那裏一個人彈過琴。”他又轉頭看向宴習:“你知道為什麽很多醫院都會放一架鋼琴嗎?”

宴習搖頭。

但桑榆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,而是緩步而去,最後在那架鋼琴旁停下。

和上一次一樣,蓋住鋼琴的布全是塵土。

看來除了他曾經在這彈過琴,再也沒人來過。

一把掀開防塵布,揚起無數灰塵。光從窗戶射進來,剛好照在鋼琴上。

他坐下,慢慢撫摸熟悉的黑白鍵盤。指尖用力一按,第一個音鍵跳動。

第二個、第三個音鍵持續在桑榆手指下躍起,形成一首曲子。

在安靜的大廳,悠揚的音樂回蕩每個角落。

宴習知道這首曲子《the truth that you leave》。

桑榆就坐在那裏,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——這次有宴習陪在他身邊。

但沒有宴習的時候呢,桑榆又是怎樣一個人挺過來的?

剛才坐在手術室等候廳,桑榆一直沈默地盯著外面的手術燈,他又在想什麽?

宴習覺得心好痛,就像被人用無數刀刃淩遲一般。

他錯過了桑榆太多了……

他應該早點來的。

在這場純音樂裏,兩人都沒說話,直到最後一個音符完畢,桑榆才擡頭。光照在他眼裏,像顆會發光的寶石,很漂亮。

他說:“我還欠你一個禮物。”

宴習:“什麽?”

桑榆站起來,打開背包,從裏面小心翼翼拿出一個東西——

是一個水晶盒子,裏面有一朵包裝得很精致的花。

桑榆溫柔的笑意盈滿雙眼:“送你一束花太正式了,那就送你一朵花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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